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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:西风紧(七)

作者:万变黄衣之主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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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自东向西,七道腐尸色的粗壮烟柱横亘苍穹,仿佛在碧蓝天幕割出的七道化脓伤口。黄绿色的阴影徘徊在众人头顶,就连劈啪燃烧的灶火,都赶不走那股直窜肺腔,令人口鼻痉挛的呛人恶臭。

    太阳扯来一堵浓厚云墙,急不可耐地藏身其中,黄白色的日光忽明忽暗,仿佛衰弱的病人正在呼歇咳嗽。烟柱顶端,上百名方士分作七群,在千尺高空兴奋地翻滚盘旋,牵引浓稠的毒雾滚滚向前……

    这群妖孽的肉身早已腐烂,就连余下骨架也是残缺不全。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披金挂银,在狂风当中骄傲地展示宽袍大袖。白炽火焰从方士全身涌出,快活地扩散成为七彩虹光,咯咯尖笑在天空中绽放,好似万千钢针插入众人心房……老祖龙豢养的这批宠物,就算已经死了一千五百年,照样能够精神抖擞地祸害人间。

    然而,这些方士就算蹦跶的再欢,也只不过是耍耍烟火、放放臭气的小角色而已。真正把恐惧植入人们心中的,仍是曾经一统六国荡平天下,在《史记》当中留下浓墨重彩的始皇帝嬴政。

    他从西方径直飞来,为大地涂上象征死亡的黑影。不死君主极其罕见地离开骊山陵寝,骑着那头首尾超过二百尺,根根肋骨支棱在外的化石巨龙,在官兵百姓的凄厉惨叫声中,驾临洛阳城郊。

    方士就像撞见虎豹的小兽,慌不迭地为主人让开通道。肆虐的东风骤然停止,为军营带来不详的寂静。巨龙甩开遍生棘刺的长尾,高亢的尖啸宛如雷鸣,它就像撕碎棉絮一样将云墙轻易摧毁,森然巨口于众目睽睽之下接连开合,将躲闪不及的众多雀鸟,登时碾为团团血雾……

    这根本不是为了满足食欲,纯粹只是在炫耀能力。在始皇帝精准无比的操纵下,化石巨龙接连挥动骨爪,仿佛游鱼入水一般在空中尽情穿梭,无数布帛伴随着这些惊险动作,宛如豪雨一般从高空纷纷而落……

    长枪手,火铳手,轻骑兵,重骑兵……分散在军营当中的众多丘八,无论高矮胖瘦,全都不约而同地做出同一个选择:扑通一声原地卧倒,然后随手抓起一件物事,顶在头上权充保护。然而,老祖龙洒下来的这堆布片,既没有轰地炸成一团大火球,也没有嘶嘶啦啦烧出大片毒烟,它们只是雪片也似地飘落在地,安安静静地等人来捡罢了。

    高殷本已伸展双臂,以一种豁出一切的气势直面空袭。但这些软绵绵白莹莹,仿佛信笺一样的丝帛,却让他的这个动作瞬间变得可笑至极。年轻皇帝感觉不到任何妖法的存在,就连嬴政送进脑中的那股压迫感,此时也变得若有若无——

    “陛下当心!!!”

    但听得一声大吼,舞阳王建就像猛虎扑羊似地冲了出去。他比校侯、刀剑备身都要领先,眨眼功夫就手按刀柄,威风凛凛地挡在了众多丝帛前面,誓要将这些凶恶布片一网打尽……无论用什么标准来看,他的表演也实在太过用力了。

    不过,在始皇帝飞临头顶的情况下,夸张表演总比怂成一团强。高殷大声夸奖了王建,让这位前盗匪头领骄傲地昂起脖子,比汴京城名头最响的马球选手还要精神抖擞;各军士兵也多少受了此人影响,虽然很多人仍旧屁股朝天瑟瑟发抖,但他们的同伴却已经咬紧牙关,在化石巨龙的恐吓声中努力尝试起身——

    大先生轻咳一声,按照自己的步调开始采取行动。他默默地走到辕门旁边,从栅栏墙上取下一束雪白丝巾,当着周边众人的惊诧目光,干净利落地将其展开。

    “不降则死,”大先生皱着眉头念出上面字迹,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:

    “就这些?就只有这些?”

    “就只有这些。”高殷模仿着大先生的口音,把自己手中的布帛揉成一团。他是顺手从空中接住的,不费吹灰之力。“你那张传单,也是用的楷书么?”

    “确是楷书。我——陛下,臣想说的是,嬴政的行为不合常理。”大先生攥着带字丝巾,愁眉苦脸地向天子鞠躬作揖,用方言答道:

    “只要他愿意,完全从空中抛射箭矢,对我军营地任意地点进行轰炸,而且完全不用担心还击。扔这种没有任何作用的传单……完全是浪费那条假龙的使用寿命。”

    “世人若是都能看的这般透彻,嬴政何至于如此嚣张。”高殷下意识地抬起脑袋,望向那条已经降至五百尺高度,越飞越欢腾的苍白巨龙。/请这两位过来果然是对的。多亏有他们搅合,始皇帝的恐吓,效果是越差了。/“但明理者终究只是少数。必会有人被嬴政吓住,拿了传单去潼关投降。看来,朕今天是务必要给大令增添人手了。”

    “大令……陛下,督战队只能解一时之急,”大先生的忧愁丝毫不减。他完全不去理会向上翻起的袖口,踏前一步继续说道:

    “陛下,我军必须——微臣再次失言,请陛下治罪。臣以为,我军应当集合各幢的准头枪,编组一支专业防空队,防备祖龙的第二轮轰炸。”

    “准奏。朕即刻就召谒者前来。”话虽这样说,但高殷并不是特别着急:

    “将军无须担忧。化石巨龙从未袭击地面目标,甚至不曾低飞。最多几个时辰,嬴政必会折返。”

    “常言道,有备无患。”不知不觉间,大先生已经直起了腰杆。“巨龙临空,对我军士气打击极大,洛阳百姓,恐怕也会因此心生胆怯——”

    毫无任何预兆地,义军首领的眼睛猛地一亮:“陛下!臣有一计,定让那嬴政无功而返!”

    他这句话简直就是小说上搬下来的,而且实在是太过嘹亮,不仅把王建吓了一跳,也让匆匆赶来的周尽忠猛吃一惊,右手当即放在刀柄上。“无碍,”高殷示意校侯退下,再次转身面对大先生:

    “将军,有何良策,但说无妨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,”大先生显得容光焕发,完全不像是那个年纪该有的样子:

    “孔明灯的原理,不知陛下是否了解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