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妲青感受着来自厉剑的冷意。
细长的黛眉微微挑起，一双水光明眸瞥了两眼靠在男人身上的银衣少年。
随即，她纤细的两指并拢，轻轻拨开了剑刃。
声音又清又凉：“药王谷历来便有一规矩，同一段时间内只救治一位患者，蛇族不会不知晓吧。”
她虽是巾帼，但也是药王谷的谷主，更是青丘白狐之后。
正所谓巾帼不让须眉，可千万不要因为她只是一介女流便小瞧了她。
“迟枝和蛇澜，王上请选一个吧。”
裴霍冷眼盯着妲青。
眼神示意身后的人扶住蛇澜，少年这才与男人分开。
他的剑再次直指女人的眉间，“我要你两个人都救。”男人声音清泠冷冽，仿佛浸在冰窖中一般，裹挟着千层雪。
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。
裴霍身上缭绕的黑雾逐渐加快了飞窜的速度，慢慢聚拢在他的剑刃上。
妲青面色不变，依旧笑意盈盈。
“药王谷从来都不破坏规矩。”笑意未达眼底。
这时，身后被搀扶着的少年上前一步。
轻轻按住男人的肩膀。
蛇澜垂下的右手不停地滴着血，脸色也惨白得吓人，“王上，先救迟枝吧，我只是您的仆——”
“不用了，我退出。”
又一道细软但却有力的声音响起。
众人皆看向走廊另一头，男孩白净纯良的面容上有几分平静，那双好看的眸子微垂，有些失神。
三个人的爱情太拥挤，他退出。
“既然蛇澜哥哥是为了我而被黑熊所伤，那这个医治的机会理应送给蛇澜哥哥。”
反正昨天的中药里熬制了玉莲，他只需要继续服用，治好眼疾只是时间问题。
绿茶白莲谁不会呀？
他迟枝在这方面可是一把手。
“大家也不用担心，毕竟我失去的只是一双眼睛而已，而蛇澜哥哥可是差点失去一只右手呀。”
男孩有条有理地说着，脸上还带了一丝笑，但眼中却无神，没有焦点。
看着莫名让人揪心。
多么体贴多么大度多么善良啊。
这世间如此无私慈悲之人已经不多了。
裴霍深沉的目光紧紧盯着迟枝，那眼里有着化不开的低郁，还有难以察觉的痛意。
救治蛇澜并非他本意。
只是有些事他非做不可。
若放在以前，男人宁愿颠覆了这天下，也不愿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。
但时至今日他无法再做到这么自私。
因为他有了软肋。
裴霍不能将所爱之人置危险地步于不顾。
救蛇澜，只不过是缓兵之计。
妲青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扫了扫，随即轻笑一声：“来人将蛇澜公子扶进里屋。”
说着，她转身朝里走去。
绯红衣裙步步生莲。
“抓紧点时间，还有人排队呢。”
路过迟枝时，女人伸手挠了挠他的脑袋，又顺手揪了揪他的耳朵。
轻声道：“药按时吃。”
男孩冲她甜甜一笑，眼底漫上了一丝水雾。
蛇澜被人搀扶着走过来，裴霍也跟在身后。
这时，一直在后院熬药的裴惊得知消息也赶了过来，站在男孩身后显得有几分着急。
他瞧了两眼蛇澜和他哥，“小兔子谁欺负你了？”
银衣少年强忍着右手传来的阵阵疼痛，看上去有些许的忧伤，“多谢池公子的相让，我会好好医治的。”
迟枝笑了笑，“那便再好不过。”
随即他又转头看向裴惊，语气里略有几分不解，状似无意地问道：“大蛇，天山上有玉莲吗？”
裴霍听见这个昵称，眸子微眯，猛地阴沉了下来。
裴惊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，但仍旧耐心解疑：“玉莲只有天山上才有，药王谷的那株便采自天山。”
迟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。
接着又皱着眉头：“早知道我就自己去采摘了，还害得蛇澜哥哥在天山上被黑熊所伤。”
他面上露出几丝自责与难过。
裴惊拍拍他的头，“别自责了。”
随后男人似是想起什么，皱眉问道：“天山上哪来的黑熊？”
天山的气候环境极其恶劣，就连草木一年到头都不见能存活下来，黑熊从来都不会选择在天山栖息。
他扫了一眼蛇澜。
后者下意识躲在裴霍身后，看上去有几分不自在。
周围的人听见这话，才恍然大悟。
难怪他们刚才觉得别扭奇怪，竟是忘了天山上根本就没有黑熊。
皆一脸怪异地看着蛇澜。
迟枝的目的达成，在暗处勾了勾唇。
“大家就不要再多想啦，既然蛇澜哥哥因我受伤，那我把治疗的机会让给他也是应该的，我治不治都无所谓的……”
男孩牵强地扯了一抹笑容出来。
他又转向裴霍的方向，因为看不见所以找不到对方的脸，只是微微低着头。
“王上，那我就先告辞了。”
捏着裴惊的衣袖，与他一同离去。
裴霍下意识伸手想要攥住男孩的衣袍，但最终那片衣料划过他的指尖。
小兔子没再叫他蛇蛇，而是疏远地叫了声王上。
蓦地，心里好像豁了个口子。
.
夜晚，黑云遮住了半月，整个山谷笼罩于黑暗之中，远处闪过一丝银光，照亮了一瞬的树枝，映射着乌鸦的瞳孔。
哑——
只听得粗劣嘶哑的叫声，乌鸦从枝头飞过。
一片死沉颓然。
倏地，两个敏捷的黑影出现在山谷深处。
他们腾飞于悬崖峭壁上，快一步的那位手中捏着飞镖，反射的银光划破了沉寂。
没过多久，他们的身影从屋檐落下。
房间里的灯还亮着，照出两人的模样，一灰一白。
白衣手中拿着玉笛，面容冷肃淡漠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。
而灰衣没那么严肃，相反随意了一些。
他收回手中的飞镖，上前轻叩房门。
直到里面传来一声“进”。
两人察看了四周的环境，没有异处，才推门进入。
刚进屋子，便看见男人背手立在原地。
一灰一白几乎是同一时刻，拂开衣袍单膝跪下，微低着头，冲男人抱拳。
“属下蛇烛见过王上。”
“属下蛇居见过王上。”
这两人便是裴霍四大干将之二，不同于蛇澜蛇昧，他俩常年浪迹江湖，以磨练经历为幌子，替王上杀人。
男人抬了抬手，两人这才站起身。
灰衣是蛇居，他的性子很明显要比蛇烛热一点，“王上紧急召我们回来，是为何事？”
蛇烛不语，但心里也有疑问。
裴霍面色平静，只是每到深夜，身上的黑雾便异常的活跃，飞梭于周围，甚至有些还会伤了他自己。
“之前的计划先搁一下，我现在需要你们为我做件事。”
他自己动手怕打草惊蛇。
便只能借他人之手。
“杀了蛇澜。”男人淡然说道。
只是提到这个名字时，深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。
蛇居和蛇烛听见，心中皆是一惊。
但也未曾多问。
“是，属下明白了。”
两人离开药王谷时，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
“阿烛你慢一点，我伤还没好呢。”
蛇居跟在后面，手摁住腹部的位置。
果然，前面的白衣少年听见此话步伐慢了下来。
微微侧目，声音清冷：“下次再为我挡伤，我饶不了你。”
蛇居哑然失笑，伸手捏捏他的下颚。
“知道了。”
.
“迟公子，熬好的药我放在了案板上，等会儿放凉了你记得喝。”
迟枝正坐在岸边，听着小狐狸们洗衣服时叽叽喳喳聊天的声音。
身后来了个小女子，告诉他记得喝药。
听声音是经常替他煎药的那位小粒。
“谢谢你啦小粒。”
男孩冲人笑了笑，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丝生动。
他本就生的好看，只是近来因为眼疾，便少了许多的笑容。
如今粲然一笑，惹得池塘里的荷花都黯然失色了几分。
小粒红着脸离开了。
迟枝坐了一会儿，小狐狸们都洗完了衣服，热情得将他搀扶了回去。
药放在案板上的，是药房里吗？
他摸着墙壁缓缓移动，来到药房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。
手四下摸索着案板。
片刻，果然摸到了一个瓷碗。
摸着温度还是温热的，这都半个时辰了竟然还没有凉透。
心里稍微诧异了一瞬。
端起瓷碗小口小口喝了下去。
刚入口时，感觉味道和以前的不太一样，又想起昨日裴惊说的会换药方，那么味道变了想必也是正常的。
喝完后，肚子已经是鼓鼓的了。
他拍了拍肚肚。
怎么感觉跟怀了孩子似的。
男孩想着，又立马打消了这个离谱的想法。
片刻，迟枝又摸索着墙壁离开了药房。
刚踏出门槛时，便觉着身体变得有些热了起来。
脑袋也昏沉沉的。
这药性怎么这么猛。
他如是想着，迷迷糊糊拐过弯继续走。
却因为眼睛看不见，而正好走错了方向。
走着走着，身体越来越热，一股热流直接从身下窜上头顶。
这是怎么回事？
蓦地想起上回催情散的事情。
他顿时反应过来，这哪是什么药性太猛，明明就是中了情药的反应。
不能在外面多待。
正好摸索着到了房门口，迟枝立马推开门，进了房屋又立马上了门闩。
靠着门，轻轻松了口气。
随即，一股清冽的檀香味从不远处传来。
独属于男人的气息逐渐向他靠近。
空气中，响起了裴霍那冷凛的声音：
“小兔子，自投罗网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