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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 月有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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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黄衣僧一杆苇渡江而来,江面狂风大作,却是僧衣纹风不动。

    矮小的身材、却如万丈巨山般气势磅礴!他站那里,便是山在那里。

    他停在半空,看了楼船一眼,便移开视线看往江面,脸色越来越凝重,双手放了下来,单手握着佛珠,静静等待。

    几个呼吸后,大江翻滚而起,形成漩涡,无数炽白的雷霆闪电从江中闪起爆开!朝着四面八方散去!

    大江鱼儿在这一刻间,尽数浮起、方圆十里江河,一片鱼尸!

    那无数道雷霆带着怒威向楼船轰然而去!

    黄衣僧神情却依旧漠然,只是眼眸中带着丝丝悲怜之意,左臂一挥,楼船冲天而且,与身并齐!

    雷霆之下,瘦矮的身躯,在那道磅礴的漩涡雷霆之中,仿佛真佛一般威严无比,显得那样的庄严强大。

    黄衣僧双手合十,低念佛号,双手缓缓拉开距离,继而平坦开来,却是漫天佛光笼罩十里江河。

    “我佛慈悲,命我老僧度万灵!”

    江中千千万万条鱼在佛光之中,化为万缕金烟,顺着佛光去往那西方极乐。

    这一刻,江河泾渭分明!

    浪涛又起,几道百丈巨浪冲天而起,穿透天上轻云,直引大雨,又引雷霆降世!

    轰隆隆!

    雷霆布满百里天空,尽数而落,霎那间,如那毁天灭世!

    一条百丈赤龙冲出江面,飞上云层,龙尾甩摆,搅天翻江。

    龙吟呼啸,一双巨眼带着赤红的凶光,盯着黄衣僧人,发出一声怒吼!

    楼船上的众人看着天空那百丈赤龙,顿时神色凄惨,这赤绞头顶角包以成鹿角,脚上四爪又长一爪。

    渡了雷劫成真龙,却是恶蛟化恶龙!

    李傅抬头看了眼天上,又看了无尽的四方雷霆,又看了那黄衣僧人。

    眼神恍惚。

    突然间,天地倒转、江河翻流!

    夜空成江,江河为地!

    黄衣僧人一动不动,闭上眼睛,只是手掌微微一抬。

    天翻地转!

    你以江河为卧地!我由黄水困恶龙!

    万丈长河急剧缩小,巨大水压压迫着赤色恶龙!

    水中怒吼!欲要冲破河水,却是被一道金光弹开。

    黄衣僧人一步跨出,便是天地两隔。

    你在天,我便往天而去!你在江,我便入江而来!

    身影凭空消失,天上长河溅起一道水花,黄衣僧人抬着楼船,金光裹照,入江戏龙。

    又是一道龙吟之声,龙吟越来越愤怒,越来越厉,越来越痛苦!赤色恶龙在江中翻滚,搅动江水,溅起水花、如大雨流落。

    嘭!嘭!

    江水爆炸开来,又洒落地面,瞬间形成新的洛江长河。

    恶龙从高空坠落,佛光在它的肉身上闪烁不停,它的身躯鳞片脱落,漂浮江面,又有无数龙血在空中洒落。

    紧接着,黄光一闪,黄衣僧人刹那临近恶龙,脚踩龙身,一只手掌伸出,缓缓下拍。

    四方空气随着他的动作,颤抖起来,一道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,带着浓浓金光落了下去。

    恶龙一痛吟,半截龙身在这一掌下,爆裂开来!沉入江底!

    天上已无雷霆,江上也无浪花,恢复往前宁静,只有黄色江河被血水染成通红。

    黄衣僧人手臂向下,将楼船轻放在江河中,随后双手再次合十,金光在身上缓缓旋转,四周响起万佛诵经。

    不是真佛,却有万佛从西临世!

    李傅愣在那里,从黄衣僧人出现至结束,他一直关注着这场人龙相斗。

    从始到终,这名僧人都没使那花俏之技。比如那式天地无极,神雷降世,看似威力无穷,却是花俏无实,

    一式用之,真气便消耗一大半,无法再用!

    再如观真那式万佛朝宗,看似百丈虚影身躯,威严无边,却也是急剧消耗真气,方才被恶龙一击,便化为碎末。

    而这黄衣僧人,从头到尾,只是以掌或拳以此与龙相斗,一掌之下,尽显威能。

    叹息一声,说到底还是修为实力不够,原先以为晋升出窍,便能与上虚道人周转一番。

    他从未见过三虚打斗,就算是在纯阳宫里,也从未见过自己父亲与各位师叔出手过。

    但今日见这黄衣僧人与龙相斗,也是明白过来,就算那日在武夷山中,那常言和靳贺手下留情了,他那自大的心,在这一刻如火被水浇般熄灭。

    黄衣僧低头看着被龙血染红的江面,闭上眼睛,佛号诵起。

    一道金色光圈从脚下升上头顶,又落入江面,沉入江底。

    江底一阵翻动,不一会儿,江面金光亮起。

    那金圈冲出水面,圈着只剩半截之躯的赤色恶龙。

    黄衣僧人伸手扼住恶龙,一只手在恶龙巨大身躯面前显得如此渺小,却蕴藏无穷之力。

    恶龙在这只手中怒吼甩摆,却始终摆脱不了。

    僧人缓缓睁开双眼,盯着恶龙巨大的眼瞳,目中金光一闪,恶龙一丝悲鸣,不再摆动怒吟。恶龙在这只手掌中逐渐变小,最终变为一条五尺小龙,半截身躯又长了出来,却是神色萎糜。

    “阿弥陀佛!你今日杀生无数,免不了受那天地刑罚。你孽气过大,却是只能成为假龙,成不了那无上真龙。”黄衣僧人看着那手中五尺小龙,叹息一声,轻声开口。

    他将那手掌摊开,让赤龙平躺在手心之中。

    赤龙抬着头看着僧人,龙眼阵阵闪烁,仿佛明白了什么。

    僧人又道:“我佛慈悲!前世今生。千前年,你与我佛有式因果,老衲见你五千年修为不易,便除你那心中孽气,却是剔了你两千年的修为,你只需在江中护这一片安宁,两千年后,自有人来此渡你化身真龙!你去罢!”

    黄衣僧人右手轻轻一甩,此龙去往江中。

    一声龙吟!小龙又化为五十丈大小,看着天上僧人,龙头对着江面三点而止,随即江面浪花四起,没入江中。

    从此江中自有神龙!

    黄衣僧人从空中落入船板上,掠过船客,带着清风来到李傅面前,双手合十,微微行礼。

    “想必这位便是纯阳宫李宫主之子,李少侠了。”

    潘少站在李傅不远处,听到纯阳宫一字,心中波澜四起,再听得李宫主之子,更是一惊!

    他原以为李傅只是什么大派弟子,心情相投,便以真心对待,最后结为异姓兄弟。却是没有想到结拜大哥,是纯阳宫宫主之子。

    中央皇朝历代国师便是出自纯阳宫,当朝孟国师地位更是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甚至可以说是与皇同尊!只是从不过问干涉朝中之事。深受父皇爱戴,便是自己见到孟国师也得行上晚辈之礼。

    看着面前之人,黄衣僧人身躯不高,脸上带一丝皱纹,看去却十分和蔼,李傅以礼还之。

    虽然他是修道之人,却对佛门一向有着敬意,却没有想到如此神通广大,如那真佛的僧人竟会认得与他。

    “正是晚辈,不知圣僧名号是?”

    黄衣僧人微微一笑,轻声道:“这段时间,多谢李少侠照顾贫僧徒儿了!”

    李傅一愣,随后想到什么,看向观真,只见他脸色精彩无比,瞬间明了,恭敬道:“原来前辈是大光明寺的神僧虚云!”

    他最为敬佩之人,不是自己父亲李忘生,也不是那天道天下第一的方纤,也不是那武道剑道天下第一的拓拔南。

    而是这世间最心系与天下苍生的大神僧虚云!

    他修佛至今便是游方四海,渡妖斩魔,大莽灭尸鬽,窟林除恶鬼,更是斩那嗜血万名童男童女的太虚散修。

    如今洛江度恶龙!

    大神僧虚云修佛两百年,超度恶者已达千百。

    一人一杖独走九州,平尽世间不宁事,只愿天下再无恶!

    世中有一恶,便不成佛!

    虚云点头,和蔼道:“正是贫僧,但若是说神僧,却是不敢当。”

    听到虚云这么一说,微微一想。自己父亲年纪比虚云小了一辈,虚云神僧大气晚成,却是百岁之后才明悟那往生之经,步入天下顶尖之列。

    但辈分却是与父亲同辈,叫声师伯也是无妨。

    李傅笑了笑,恭敬问道:“不知师伯怎会经过洛江的?可是为了观真师弟?”

    虚云看向观真,摇头不语。

    观真被师傅这一看,吓了一跳,自己师傅一向和蔼,从不打骂自己。但是每次做错事,都是直接扔给师叔澄净看管,去那无字碑处,面壁一月。然后再吃七天的素食,待要身体膨胀时,给他一块肉食,却也只有大拇指般大小。他这次偷跑出来,不是又得要面壁?

    观真连忙挤出笑脸,讪笑道:“师傅,徒儿在寺内诵经时,突然心神一震,却是心生感应,觉得外边会有天大机缘,便寺内偷跑出来。又行万里路,寻那机缘,却是与李师兄等人相遇。又是碰到了重重艰险,机缘巧合下,却让徒儿悟得了那一丝大金刚之境!”

    虚云微微一笑,但目中隐隐露出了赞扬之意,缓缓道:“为师那日知晓你将机缘来临,却是不可点破。机缘一词,向来缥缈,若是点破便不再是机缘了。”

    观真如释重负,想来也是,若不是师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故意放自己出去,那自己是肯定出不去了。

    虚云看向李傅,又道:“但贫僧来此,却不是为了我那劣徒。六十年前,贫僧经过洛江,便听闻江中有恶蛟,算得一下,却是六十年后的五月初七,恶蛟渡劫欲化真龙。世间真龙已经绝迹,贫僧惜怜、却是不想除它,今日时辰已到,便赶来助它化龙。不曾想此到蛟孽气如此之深,不得连着它两千年的修行与孽气一同剔去。”

    只为蛟龙化真龙,从此江中再无恶。

    李傅几人听言也是惊呆,正要开口。只见虚云手臂一甩,裹着观真,深深的看了卢明月一眼,便在十里江外。

    “李少侠好自为之。”

    江中再无黄衣僧的身影,只有江风呼呼啸摇。

    潘少一行人愣在那里,久久不能回神。虚云神僧便是凡人百姓都是听闻,视为人间在世佛。

    今日见到活佛,任他身凭显贵,也不得不激动。

    卢明月却在虚云那一眼中,心中波澜起伏,如一道雷电般劈开心神,她只是咬着唇看着天空。

    观真走了,几个月的一同经历,让李傅颇为不舍。

    他也抬头看着天空,看着那被佛光化开云雾露出的月亮。

    今夜,天上残月。

    百里江外,一道身影,盘膝坐在半空中,火红的长发一泻而下。

    他也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月,喃喃自语。

    “悲欢离合呐!”